阿鬼神思恍惚,半晌坐下,嘴唇青白,全身都发抖,猛地站起来一挥手,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扔了,扭头就跑回屋里,不多时,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小香脸色难看的很。
红尘叹气:“那孩子还小……别担心,以后他进不了赌坊了。”
这小孩儿接受不了,到也正常,他本是一平凡人,应有的命运,和祖祖辈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能活过三十就是长寿,忽然有一日,发现自己在某方面特别有天分,虽然这天分也不是什么好的,却还是免不了高兴。
结果还没高兴几日,竟有人一巴掌把他打醒,一场大梦,全是笑话,怎么可能不难过?
阿鬼这熊孩子,红尘也没时间天天看着,到是三郎经常过来开导他,按照三郎的说法,被郡主娘娘忽悠着欺负一小小的孩子。他也不落忍。
转眼酷暑将至。
京城暑气重,皇后她们尚未回宫,红尘也就只上折子道别,便包袱款款,领着一家子上下出京去也。
皇后赐下的仪仗,从官道上徐徐向杞县去,红尘带着罗娘还有铁牛。有点儿车夫。家丁,领着两个丫鬟,装扮一番。扮作寻常探亲访友的行人轻车简从,先去寻他们家的麒麟。
“前面就是李家庄。”
出了城,走不过三里,就是一个小村子。
虽是村庄。却环境优美,村民更是知书达理。多为耕读传家,毕竟是临近京城,即便是个小村子也不可小觑。
马车进了村,红尘就喊了声停。在村口不远处的一个小茶棚处坐下,喂马歇脚。
坐下来,要了一壶茶。红尘细细品了品,山野茶水。到也有几分甘甜,想来是山中泉水冲泡。
罗娘忽然一低头,拉着红尘也地下,小声道:“小姐,那人好像是夏蝉。”
她暗道一声晦气。
红尘看了一眼,也皱眉,心中一样觉得晦气的很。
离茶棚不远,有两个村民卖酒,夏蝉正和一个买酒的小和尚说话,虽然这辈子其实没见过几面,可红尘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人,罗娘也很容易就认出来了。
还好两个人坐得位置偏僻,外面也有几个喝茶的村民在聊天,如果夏蝉不过来喝茶,想必是看不到他们。
红尘给罗娘倒了一杯:“喝吧,她不会过来。”
那人的性子,她是知道的,面上和气,实际上最讲究颜面,不和粗人为伍。
如此简陋的茶棚,她的贵足想必是不愿意踏入。
夏蝉有些瘦了,越发显得弱柳扶风,皮肤也略略黯淡,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居然有些粗糙。
她的皮肤底子其实不算好,只是这些年,精心养护,用的各种宫廷秘方秘制的膏子,全身涂抹,养到如今,不说吹弹可破,比那些贵族千金也不差什么,可这数月来,她心神疲惫,又离了夏家,折腾得自己都没能力养护皮肤,短短时日,这张脸就不复当初。
夏蝉咬了咬牙:“以后……”
以后她一定要让整个天下供养她一人,到时候无论什么样的宝贝,她一句话就能随意把玩。
念头一动,她也心里却空荡荡一片,虚得很。
当日厉王殿下一句轻佻言语,夏蝉心中冰凉,瞬间就明白,他果然还是冷漠无情的厉王,不能在这种时候,就这么顺服地入了厉王的内宅,一旦进去,她会和那些王爷圈养的金丝雀一样,渐渐的只能依仗男人偶尔想起来的宠爱过活,那等日子,她可不要!
凭什么,她可是有大气运的人,若不是有大气运,上天怎会示警?可有气运还不够,气运永远只能是辅助,人要是不努力去拼,去奔,就是有再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回头也是一场空。
在夏家这么多年,夏蝉学到的东西很多,和大部分夏家子弟一样,她也把这句话当做至理名言来背的。
当年初入读家学,先生们第一件事儿就是教导他们,他们生在夏家,就是比寻常门第的小姐们有气运,必须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不要虚耗时光,浪费了自己的运道。
“我的运道还没有消失,也不会那么容易消失。”
想她本是一介寒门女,出生就能占了夏红尘的位置,岂不是说明她的运道天生比夏红尘好,老天爷也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要助她一臂之力。
至于这些日子的遭遇,不过是一时低迷,她只要不放弃,总能度过这一关。
夏蝉一点儿都不后悔当日扭头便走,她自认为对厉王还是有几分了解,她走得利索些,不说废话,不去乞求怜爱,到说不得能让他多惦记几日。
“小姐,快正午了,赶紧回去歇歇吧。”
小和尚买好了酒,就扯了扯夏蝉的衣袖。
夏蝉一激灵,回过神,点点头缓步向村子里走去,偶尔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座大宅,心中火热,戒慎师父也说了,她这些时日连连倒霉。怕是运道不好,还是该改改运。
要说这改运到不算难,难的是逆天改命,现如今她就有个逆天改命的机会呢。
勉强收拢了遐思,夏蝉举步远去,她们走了,罗娘才道:“奇怪。她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一想到夏蝉从自家弄走个麒麟。还弄到这等地处,自己也追了过来,罗娘心中就有些不安。
“这女人不会是憋着坏。要耍阴谋?”
红尘也只能叹一句孽缘。
不过,眼下既然碰见,到也不必特意退避,该退避的从不是她。上辈子就没怕过她,这辈子怕个什么。
红尘眼睛闪了闪。抬头看茶棚给人烧水的中年妇人,笑道:“大姐,我看村口立着块儿碑,咱们这村子还有个别名叫状元村不成?”
一说这个。村子里老少都骄傲满满。
“李家庄,就是李状元建的,当然得叫状元村。”那妇人一边扇炉子。一边大声道,“李状元曾高居礼部尚书之位。后来致仕回乡,咱们这儿就改了名字叫状元村,只盼着能沾一沾状元郎的文气,让村子里的后生们读书读得顺当些。”
不过说着说着,她的情绪又变得有点儿低落。
其他客人也一样。
“哎!”
还不等红尘细问,茶棚里一个老者便唉声叹气,“李大人他老人家,要是真打算把祖宅给卖了,那可怎么好,我家还种着老大人两亩地,这要是卖了,不知还能不能寻到这么好的主家。”
整个村子的人,都没少受那位状元郎的好处,心中都盼长久得他老人家的荫庇。
“那也没法子,谁让李家祖宅的风水坏了,这半年来,日日闹出事端,闹到如今,怕是收拾不了,只得……哎!”
红尘使了个眼色。
罗娘立时凑过去,招呼掌柜的给大家伙儿又上了一壶茶,才故作好奇:“怎么,李大人要卖宅院么?”
这也不是什么隐秘,客人随口三言两语就说清楚。
从半年前开始,李大人就诸事不顺,先是半夜里,总看到窗外有斑驳混乱的影子,睡不着觉。
没几日,他的独子一下石阶就一脚踩空,摔断了腿。
再后来,七十多岁却向来健康的老母亲忽然中风,嘴歪眼斜,说话也说不利索。
李大人当时只以为自家走了霉运,也不曾多想,可没想到,没多久居然闹得更大,开始死人了。
家里刚怀孕不久的孙媳妇,忽然流产,血流不止,一命呜呼,母亲晚上也噩梦连连。
这时候,外面就来了一位化缘的老和尚,说是云游至此,那和尚瞧着慈眉善目,像是高僧,从李家借了一碗水喝,还指点李大人说,这座老宅里有脏东西,而且很是厉害,恐怕不容易应付,最好还是早早迁走为宜。
李大人家的宅子是祖传的,传了也有好几代,他自幼在此生活,哪里舍得。
老母亲更是不乐意,还说出死也要死在家里的话,老和尚也没多说,只叮嘱他们那就多找几个灵师看看情况。
别看李大人曾任礼部尚书,位高权重,其实任职时就是个不信那些神神叨叨东西的人,还和京中不少灵师起过龃龉,这时遇见难事儿,一时间到不知何处去寻人。
还是那老和尚心善,就给他介绍了几位高人。
李大人算是重金相邀,寄予厚望,奈何几人过来看过,人人摇头,只说那邪祟太过厉害,就是要除去,怕也必须用水磨工夫,一点点磨,折腾个几十年才能行。
真要几十年,李大人怕是都入了土!
茶棚里好些人说八卦,红尘喝完茶,就和罗娘去李家祖宅,打算先去看看。
她以前不戴幕笠,这回也戴上,还坐着马车,很低调地过去,谁知道夏蝉是不是随时监视李宅,如今敌暗我明,她占优势,总不能自己随手就把优势给扔掉。
马车行到李宅附近,先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停下,红尘一眼就看到戳在门口的石麒麟,虽然外表变得光鲜亮丽,可那就是自家的麒麟,一点儿错处也无。
大门上,墙壁上,还都贴满了黄符。
屋檐下的灯笼上面,也刻绘了好些符文,都很正规。
红尘下了马车,让罗娘在一棵大树底下铺设餐巾,席地而坐,刚一坐下,就见大门洞开,一个身穿法衣的灵师狼狈而出,一身的灰尘,捂着头,鲜血从指头缝里渗出来,老大人亲自送他,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那灵师满脸愧疚:“真是对不住大人您了,看来是我学识浅薄,竟没看出您这宅子真有这么大问题,今日回去便回师门闭关。”
老大人连连叹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