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将军。”那人咽了咽唾沫,捧上几块碎银,还呈上了一封书信。说是营门守卫方才让人递进来的。是一个卢龙塞当地的老农送过来的,除了说要马上交给晋王殿下之外,老农还说他就等在那里,等待大将军的回信。
赵樽拆开封口一看,信函上的字体与上次哈萨尔在大军中派来使呈递的信件字体一模一样。北狄蒙族人南下中原,曾经统治了中原近百年,北狄皇族会说流利的汉语,会写一手好字不奇怪,可字体这样刚劲有力,笔走龙蛇,却也是不易。
晋王殿下台鉴:
卢龙塞一役,君妙计破城,鸿才韬略,吾心渴谒。彼时为敌,君与吾皆身陷战局,你死我亡,不得已而为之,望君海涵。饭庄一聚,君三两银子之德,吾心感之。只如今敌我之分,吾不敢轻易予之,托人还上银钱,亦请君赐回吾妻之玉佩,并将吾妹送回,卢龙塞外三十里处,药王庙,吾必派人接应。
另有一言,君且思之。有大志者何苦困于潭泥之中?此局不论输赢,君必将大祸临头也。若君有意跃出龙门,吾敢不从?
沙漠——敬上。
哈萨尔没有派自己的随从来取玉佩,而是找了一个当地的老农带信,又没有使用本名,而是用了他曾经在大晏用过的化名“沙漠”,这个夏初七突然想到了占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脸部轮廓分明的人,智商都比较高。
他如今又在打什么算盘?
她问,“爷,玉佩真要还回去?”
赵樽侧眸,“阿七舍不得银子?”
夏初七瘪了瘪嘴,“我有那么贪财吗?”
赵樽给了她一个“你有”的眼神儿,见她恼得竖起了眉头,又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儿,然后把玉佩交给了侍卫,告诉了“送人”的时间,才看向元祐。
“少鸿,今晚三更,你负责送人去药王庙。”
“可是,天禄……”元祐眉头皱了起来,满是顾虑。
用眼神儿制止了他要出口的话,赵樽的声音很是凝重。
“不必说了,我知。去办吧。”
……
……
卢龙塞的天空大亮了。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开早饭的时候,营中就被一个消息闹的炸锅了。
人人奔走相告,北狄的乌仁公主,被殿下给绑了,关马棚去了。如此一来,那些下注赌北狄公主会赢的兵士懊悔不易,只感叹果然殿下的心思不好猜,那日才热情似火,不过短短三两日就冷若冰霜了。
但是,拒事实都摆在面前,赌北狄公主赢的人却不服气,说是万一只是暂时置气呢,不等到殿下大婚之日,这赌注难决胜负。
于是争执之后,谜底和赌局的结果,又被延期了。
当天边的夕阳将最后一丝光线洒在卢龙塞时,伙房里已经在准备晚膳了。今天晚上,殿下自己花银子为将士们加餐,买了二十几只羊,吩咐了伙房做烤羊肉吃。
听了这消息,将士们欢欣鼓舞。
这些日子以来,营中的伙食都不大好,都馋疯了。
除了加餐的羊之外,有一只膘肥体壮的羊是给赵樽等高等将领准备的。这只羊与旁的羊一样,已经宰杀好,用开水烫过了,也取了内脏,刮洗干净了,就等着夏初七上去大展拳脚。
挽着袖子,夏初七头皮都麻了。
“果然,有时候吹牛皮得悠着点儿,要不然,真是自讨苦吃……唉!”
拿着小刀在羊身上肉厚的地方割着小口,以方便入味,她在自言自语。就在离她不足五米的地方,赵樽悠闲地坐在一张躺椅上,晒着夕阳的余光,懒洋洋地看着书,“观赏”着她的表演。
“阿七好好表现,爷有赏。”
“赏你个大头鬼!”
夏初七以前在部队也烤过羊,搞野外活动的时候,也弄得像模像样,可那时候调料多齐全?葱段,姜片,花椒,大料,小茴香末,要什么有什么……如今,她正拿盐在羊身上搓着擦着,让它入味,然后把好不容易找来的葱段和姜片放了进去,至于旁的调味盐味精一类的东西,就不要再想了。
赵樽是大爷,只看不做。
幸而二宝公公有协助他,好歹他也算半个男人,提着羊尾帮她串铁签子什么的,也能够做得下来。
等夏初七好不容易把羊给捯饬好了挂上了燃烧的烤架上时,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给湿透了,而天色也暗了下来。
坐在火堆边上,她开始在羊身上刷油,刷先前熬好的糖色。慢慢的,羊肉开始飘香了,拎着酒坛围拢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卢龙塞今天晚上很是热闹。
他们烤羊的地方与兵士们是分开的,过来围坐的只有营中的几个高级将领,个个眉开眼笑,只可怜她作为大厨,一颗被赵樽给“宠爱”得支离破碎的小心肝儿啊,看着别人乐呵,只不停吸着鼻子叹息。
“赵十九,你赚到了吧?”
她就坐在赵樽身边,声音很低,他自然听见了。
“为何这样说?”
扫视了一眼围在火堆边上的人,眼看都是熟人,她才侧眸朝他翻了一个大白眼儿,“恭喜你找了一个世上最全能的女人。上阵能战,下厨能干,做得了贵妇,当得了丫环,医得了痔疮,烤得了全羊!”
“上床呢?”
她大言不惭的夸奖着自己,赵樽的问题却不温不火。
“……赵、十、九!”
夏初七抬起油腻腻的手,真的好想在他尊贵无波的俊脸上留下几个油腻腻的手指印,可手刚伸出去,就被他握紧了。被火烤过的手,很温暖的,这样一握,发现他的手却是凉的。
“你冷啊?”她问。
“不冷。”他低下头,看着她眸中的火花跳跃。
她怕被旁人看见,想要缩回手,他却握住不放,那指尖的力量让她的手指不由自由的有些发软。
“殿下胆儿好肥,竟然敢当着这样多人的面乱来?”
“略肥一二而已,阿七不必介怀。”
他答得淡然,夏初七差点吐血,白他一眼。
“脸皮厚到如此境界,殿下已然世上无双,小生佩服。”
“不敢不敢。”
两个人凑在一块儿低低调侃,篝火边上的其他人也没有闲着,自取了烤得金黄油亮、清香鲜嫩的羊肉切吃了,谈笑风生不止。夏初七略略扫了一圈,除了元祐之外,几个将军参将都在,东方大都督也在。
只是他今儿的情绪好像不太高,虽然那张漂亮的脸仍是挂着笑。所幸在用了她自制的金创药之后,那脸上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看着他,夏初七突然有点后悔。
当时拿药怎么忘了先宰他一笔?
“楚侍卫,这样盯着本座意欲何为?”
她想着银子多看了两眼,东方大都督就像得了指令,径直坐了过来,笑吟吟的语气,让赵樽的面色顿时难看了,不等夏初七答话,他就“挥刀”宰了出去。
“东方大人,今日这全羊宴,本王与阿七出了力,出银子的事,恐怕得大都督来。”
轻“哦”一下,大都督不解地眨下凤眸。“殿下何意?”
赵樽看着他,淡然地道,“不瞒大都督,本王让郑二宝去买羊的时候,是依大都督的名义买的。且是……赊账!”